海南球与路——海南“村VA”一线观察

新海南客户端、南海网、南国都市报 记者 贺立樊/文

随着东郊队的一记拦网得分，玉阳公园彻底陷入沸腾，数千名观众现场见证冠军的诞生，也见证2023年“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正式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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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只文昌鸡和一头牛，是属于冠军球队的奖品；赛场周围近百桌老爸茶，以及绵延数百米的美食街，是属于现场观众的“奖品”。这些元素与这项赛事的众多组成部分，包括光脚上阵的队员们、爬到树上看球的乡亲们，以及敲锣打鼓的乡村啦啦队一起，让海南“村VA”充满浓郁的乡土气息。

冠军队伍东郊队。

“现代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曾经说过：“参与比取胜更重要。”在海南“村VA”的赛场上，参与其中的不只是运动员，更是十里八乡的乡亲们。

每一位参与者，把海南人敢闯敢试、乐观积极的性格特点注入其中，让排球在海南打出了另一种风格，不仅体现体育运动的纯粹本质——游戏娱乐，更展现体育运动的高级价值——文化教育。

借助“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的平台，海南乡村排球所蕴含的地方文化特质，不仅让赛事举办地文昌变得更加火热，也必将为海南乡村振兴事业添一分助力。

2023年“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决赛之夜精彩上演。记者 刘洋 摄

再论体育的迁移价值

身高1.62米的男子排球运动员，在职业赛场几乎难以见到，但是在海南“村VA”的赛场，东郊队的符向明把每一寸身高发挥到极致，在八强决战帮助球队力克澄迈金江队，拿下当场比赛最佳球员奖。

当符向明拎着奖品——两只文昌鸡，在现场观众的簇拥之下退场，他就是那天晚上最闪亮的明星。

事实上，就在两个月前，符向明和一众来自海南民间的业余球员们，在2023年中国首届男子九人排球精英赛上，接连战胜多支拥有职业球员的队伍，拿下最终的冠军。

“灵活多变、敢打敢拼。”是国内排球圈内对于海南球员的一致评价。

著名体育教育家马约翰曾在《体育的迁移价值》一文中这样写道：“体育可以使感觉器官更加敏锐，并对个人的道德品质和社会品质提供实际的训练。”马约翰认为，通过对生理感官和精神思想的训练，体育运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一个人的性格、品质，使其成为更好的人。

这是从A点到B点，对于人格的单向改善，铺前队的球员史荣文是一个例子。初三那年，史荣文进入文昌中学排球队，性格腼腆的他扛不住艰苦的训练，一度想要放弃。

“那时，教练却带我去观看在文昌举行的中国大学生排球联赛。”看着运动员在眼前高高跃起，奋不顾身地拦网，史荣文被震撼了，“我也想像他们一样。”

比赛精彩时刻。

从那时起，与排球共度的岁月，让史荣文从腼腆变得开朗，性格更加坚强。在铺前站的比赛中，史荣文与队友们帮助东道主取得开门红，让乡亲们的锣鼓敲得震天响。

“灵活多变、敢打敢拼。”是海南球员的比赛气质，这是排球运动基于海南球员身体条件和技战术打法所形成的比赛特点。

“灵活多变、敢打敢拼”也是海南人民共有的性格特征之一。下南洋、闯世界，再回到这座岛，建设大特区，建设自由贸易港，体现的正是闯劲与头脑。

因此，在海南乡村排球的赛场上，体育运动与人格特质之间取得了相辅相成的结果。既是从A点到B点的人格改善，也是从B点到A点的性格注入，让排球融入更多海南风格。

四年之前，王振强还不会打排球，他的对手是变化莫测的大海。王振强是一位渔民，日复一日与大海的“攻守”之间，他练就了一个灵活的大脑，以及敢于拼搏的作风。

接触排球之后，王振强很快上手，凭借着出色的身体素质，以及多变的球风，他成为会文队的副主攻。在“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的八强决战，王振强屡屡得分，帮助会文队战胜冯坡队，被评为当场比赛最佳球员。

赢得比赛，渔民王振强拎着两只文昌鸡回家。离开赛场，符向明将回到所工作的椰子加工厂，他的球风依然会为他的工作注入拼搏的本色。

大约在一百年前，排球运动作为一项在美国诞生的舶来品，由一群南洋华侨带回海南。一百年后，排球运动在海南生根发芽，它为海南乡村增添一抹竞技色彩，也被融入更多关于海南人的性格特质，最终成为一项极具代表性的海南民间运动。

因地制宜的“体育＋”

决赛来临之前的一周，设在文城镇玉阳公园的比赛场地没有闲置。当太阳落下，排球在这里升起，一批批爱好者在这块场地开始自己的“决赛”。

即使观众席只是临时搭建，即使只是一群“票友”的娱乐对抗，球场两侧仍然坐满不少观众。

海南群众有多热爱排球？海南全省约有2600余个行政村，然而根据海南省旅游和文化广电体育厅于2021年公布的一项数据显示，海南全省共有超过3000个排球场。

这还不包括临时搭建的排球场，比如符向明小学时和伙伴们用一根绳子拉起的球场。

“用一根绳子绑在两棵椰子树之间，每天放学就和同学们打排球。”这块因地制宜的临时排球场，成了符向明的排球启蒙。

对于热爱排球的文昌球迷“黑史哥”黄梓，30多年的排球情缘，起源于绑在椰子树之间的一张渔网。

2023年“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D组小组赛现场。新海南客户端记者 曹志 摄

光着脚就上场，无论打球还是看球，全村老少都参与。”这份全村总动员的热闹，黄梓在2023年“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再次重温。

持续一个多月的2023年“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走进多个乡镇和农村。每到一处，总会举行各式各样的本土娱乐活动，邀请民间艺人在比赛间隙进行表演。

因地制宜的，既是乡亲们临时搭建的排球场，也是结合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体育项目，开展因地制宜的“体育＋”，举办更为本土、多样，受群众欢迎的文旅消费活动。

8月4日至8月6日，2023年“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八强决战在玉阳公园举行。除了比赛，玉阳公园周边开设餐饮娱乐市集，文城镇政府联合赛事组委会，免费为球迷供应1000份“一杯两屉”老爸茶组合。

品茗赏球，万人欢呼。八强决战的三天时间，共有12万人次来到比赛现场，其中游客5.5万人次——这是属于海南乡村的体育嘉年华。

不同于刘长春独自参加奥运会的时代，如今的中国早已成为体育大国。在前不久结束的成都大运会上，中国代表团拿下103块金牌，以178块奖牌位列奖牌榜第一位。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随着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体育运动存在的目的不仅是强身健体、振奋国民，而是能够与多种产业进行有机结合，进而推动全社会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

火爆网络的贵州“村BA”和“村超”，正是不折不扣的证明。

根据统计，5月13日以来，通过“村超”与当地文旅产业的有机结合，贵州榕江住宿业营业收入达到3714.8万元，同比增长172.6%。截至7月23日，榕江吸引游客250多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28.39亿元。

足球运动在榕江已有80多年的历史，作为全国最后一批脱贫摘帽的县，以足球为核心，因地制宜的“体育＋”，让榕江走出一条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县域实践的新路子。

那么，同样拥有因地制宜的“体育＋”，海南乡村在体育运动的助推下，能够走出怎样的发展之路？

2023年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在文昌开打。来自海口、文昌、琼海和澄迈共20支乡镇男子排球队将进行男子九人制排球赛的激烈角逐，引来众多村民游客围观。海南日报记者 封烁 摄

文旅融合的有效尝试

在法国巴黎的郊区，有一座只有一千多位居民的小村庄。看似不起眼，却以训练基地的“身份”，帮助法国足球队夺得1998年和2018年世界杯冠军，在足球历史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克莱枫丹。

这背后，是这座小村庄走出的属于自己的发展之路——坚持开展足球青训，持续发展文旅经济。

不是每个村子都能成为克莱枫丹，但是每个村子都能像克莱枫丹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文旅融合之路。作为乡村振兴战略的五大振兴之一，包括体育、德育、智育、美育等在内的文化振兴，正是要从文化的角度，为乡村振兴提供有力支撑，使乡村振兴的内生动力更加强劲。

第一位在日月湾冲浪的人是谁？或许还需要考证，但是第一个在日月湾“吃螃蟹”的村子，早已远近闻名。

距离日月湾冲浪区数百米的田新村，见证日月湾在十多年的时间里，由一座普通的海湾，成长为全国乃至世界知名的冲浪胜地之一。

海水流速和海浪高度自然是冲浪运动不可缺少的必备要素，但是两者兼备的海湾不少，日月湾却能突出重围。自然条件背后的文旅产业配套，成为一切的关键。

早在日月湾冲浪爆红之初，田新村的乡亲们迅速瞄向了冲浪配套行业。逐年建起的30多家民宿，近400间客房，为冲浪爱好者提供服务，淡季入住率突破60%。

除了民宿业，田新村还建起冲浪俱乐部、餐饮等配套行业，满足文旅需求的同时，也助推田新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2015年的不足万元，增加到2022年的2.3万余元。

达尔文在《进化论》中提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日月湾田新村的冲浪，阿勒泰禾木村的滑雪，齐齐哈尔碾子山的冰球，是体育运动项目根据自身特点及环境因素的“物竞天择”，造就了受气候、地理等条件影响的专项体育胜地。

对于受自然条件影响较小，更为大众的体育项目，一定也能从“适者生存”的角度，找到适合当地的文旅融合之路。

距离会文站的比赛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龙家村的排球场依然人声鼎沸。有人专程从文昌市区赶来，就为了能在曾经的比赛场地打一场排球。

如何将群众的体育热情，转为文旅产业融合发展的“助燃剂”？2023年“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提供了一个可借鉴、有效的尝试。

参加本次赛事的20支乡镇排球队，从各村选拔队员。从组队到办赛，体现着村、镇各级政府的组织协调能力，挖掘了乡村人才，也为今后的农村基层工作积累经验。

在地方政府及赛事单位、热心企业的支持下，办赛条件得到改善，文昌多个乡村排球场进行场地翻新和照明升级，农村体育设施的硬件条件实现更新。

每当夜晚亮起灯，球场散发光芒，它们就是乡亲们眼中的“五棵松”和“鸟巢”，汇聚周边乡村的排球爱好者，进一步提升乡村排球在当地的热度。

借助赛事平台，一批批农特产品得到推广，许多乡镇农村的区域旅游线路被“打通”。引来人气，招来财气，这份影响力远超赛事本身，为乡村发展提供更广阔的前景。

有了多元立体的赛事遗产，有了合适的“体育＋”基础，还需各界持续利用赛事影响力，推动以排球等体育运动为载体的文旅融合发展。

毕竟冠军只有一个，但是人人都有参与的机会。通过办赛、参赛，激发乡村文化振兴的凝聚力，即使赛事结束，也能在赛场之外为乡村振兴提供足够的内生动力。

回归体育本真

这个夏天，各类乡村体育赛事在海南多个市县轮番举行。儋州“村排”刚刚落幕，海口“社区VA”接力进行，定安九人制排球赛也吸引着众多海南本土球员参赛。

无论胜负，排球还会继续，这项根植于海南民间的体育运动，在取胜和参与之间，给人们带来更多的思考。

回顾奥林匹克运动的发展，体育源于人类生产劳动和其他社会实践，与所有人类文化一样，经历原始萌芽时期、自觉从事时期，以及如今的形成与完善制度时期。

因此，现代奥林匹克运动定下了“更快、更高、更强——更团结”的格言。这是体育竞技层面自下而上的攀登，最终的攀登高度，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下方的群众基础。

1000多万名各级足球运动员，奠定了巴西足球队的水准；超过总人口一半以上的板球观众，帮助印度板球超级联赛取得数千亿美元的市场规模。

有着深厚群众基础的海南排球运动，不仅拥有35次夺得全国性排球比赛冠军（含沙排）的文昌中学排球队，近年来更是持续输出韩皇光、何传旦等职业排球运动员。

向上是竞技水准，向下是群众热度，对于一项体育运动而言，上下都可以是它的出路。

参加2023年“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的20支乡镇队伍里，注定有19支队伍无缘冠军，这是竞技体育的残酷所在。

然而，当锦山队在四强决战遗憾落败，队员们仍然带着十足的热情，向现场观众致意。曾经在八强赛拿下最佳球员的锦山队员张宗竟，笑着摇摇头，为对手鼓掌。

面对失败的微笑，取得胜利的微笑，组成海南乡村排球最动人的一面——排球不只是排球，比赛不只有胜负。

美国学者古特曼在《现代体育的本质》中提到——“通过比较游戏、有组织游戏、竞赛和体育的关系，体育是游戏范畴中有组织的身体竞赛。”

当排球在海南衍生出不同的模样，这句话有了最为真实的写照。

在铺前镇，前中国女排主攻手、2019年女排世界杯冠军成员刘晏含体验了一次流行海南乡村的九人制排球赛，甚至与现场球迷一起，玩起了“板凳排球”。

在2023年“九九杯”海南（文昌）乡镇排球联赛的揭幕战上，现场观战的上海男排主教练、前中国男排运动员沈琼被观众的热情所打动：“热烈气氛不亚于大型职业比赛的现场。”

只有纯粹的爱，才能爱得纯粹。在海南“村VA”的赛场，无论球员或观众，都在为排球注入纯粹的热爱，并且从中获得快乐、健康，以及对于生活的热情。

这份获得感超越比赛的胜负，也超越比赛的时长，当一切结束之后，依然能够在这片乡土之间，化作一股催人奋进的力量，深深回馈每个人的家乡。（贺立樊）